多情反被无情伤作者:季莹
第25章
干笑两声,又灌了一口酒,突然话锋一转。三格格恨我,我晓得,而她确实该恨,她乃堂堂大清王朝富贵供养的格格,却毁在我这么个升斗小民手里,她怎能不恨呢?若她听过巴锴那厮散播出来的流言,想必她会更觉得不堪、更心生怨恨吧!
阿爷,或许您和阿奶皆认为那是时势所逼,只要我有心,仍可补救。我……对她又岂真无情?她是那般楚楚可人、那般至情至性,对我,又是那般肝胆相照、情真意坚,前人云千古艰难唯一死,可我却深觉千古艰难唯一情。若有选择、若能承认,那么,此生此世,定当只选择、只认定她一人,可我……是没有未来的人,能给她什么指望?又灌了口酒,他支起额,颓唐的逸出叹息。花绮立于他身后,顷刻间泪已流满腮。
她还是不懂,为何他一径的说自己没有未来?若他愿意放下仇恨,那么,他与她的前程必定犹有可期。可其实她也明了,要一个血性男子为了儿女私情放下血海深仇,实在是一种苛求。
但至少……她懂了,他对她并非无心无意,他对他犹有认定、犹有深情!对她而言,这不啻是一种鼓舞。
也许,她雄厚有力的身家背景能够助他突破困境,助他报了血海深仇。想想,她阿玛是个王爷,是当今圣上的兄弟,位高权重的皇亲国戚,有谁得罪得起?
若天漠愿意明指仇家是谁,替他报灭门血仇定是易如反掌!只要错的一方不在楚家,只要天漠站得住脚,即使杀他全家的是宠臣、是朝相,相信她阿玛也有那个能耐让贼人俯首认罪,还楚家一个公道。
她宁愿相信,只要楚氏一门的血仇得报,天理得以昭彰,那么,她和天漠便不怕没有未来可言!
看着他硕直,却让人深觉沧桑与悲凉的背影,花绮手捧着酒,如被情丝牵引的傀儡般,一步步走近他。
也许是感应到身后那样的声息步履并非楚阿爷所有,楚樵猛然掉过头来,两人的眼眸在月的澹澹幽光中倏忽交会。
是妳!他表情错愕,继之转回头,又猛灌了一口酒后才绷紧声音问道:来多久了?阿爷呢?
阿爷让我替你送酒来,他说,他已一把老骨头,阿奶不给喝酒。他的冷厉,差点又令花绮裹足不前,可一想起他方才的至情至语,不觉勇气倍增。至于我来多久……够久了,久到足够听完我所期望听见的一切。
妳……从石凳上蓦地转身,他眼中布红丝,下巴满是青髭,瞧起来落拓无比,又一脸恼怒,一丁点儿都不像神捕,反倒像之前那不法之徒,可无论是怎样的形貌、如何的容颜,就是无法改变她对他的痴迷。
而既痴、既迷、既依恋,纵使前方是不得不走的陡道坑谷、是不得不跳的万丈深渊,她也绝对会无反顾。
别恼。绕到他身前,在石桌上放下酒坛,她毅然地立在他面前,妳可晓得我是多么欣喜?能听到你这番剖白,至少,让我明白了一件事,我并非自作多情、并非厚颜无耻的独害相思……你晓得这对个倔气又好面子的格格有多重要……化绮露出小女儿的娇态,略显腼腆的微笑。但是,此刻有件更重要的事我想弄明白。请坦白告诉我,与你楚家结下不共戴天之仇的究竟是何人?
最后两句,花绮问得小小声,但在楚樵听来,却犹如震天雷。他先一愕,才反应。为什么问?
问,自然是因为有所期望。如今,我肯定咱们互有……嗯!爱慕之心,可横在咱们之间的困难险阻却重重叠叠,而我偏又是个死心眼且一个心眼总要打上万千个结节的人,我绝不轻言放弃……钟爱之人……她说得吞吐,然注视他的眼神却温柔坚定。
楚樵这厢却仍面无表情。因此……重点是……
花绮因为他冷淡的问法而有些哭笑不得,看来,好象有太多事都是她自个儿一头热,可她既已下定决心,就只能戮力以赴!
重点是,历经这许多年,你对你楚氏一门的仇人必定有所了解、有所概念,而既然你心里悬念着未报的血海深仇,那么,想必结合众人之力,一定比你单枪匹马来得实际,试想,我阿玛是王爷,姊夫是贝勒、是额驸,二姊夫掌管织造署,哪个不是达官显贵、位居要职?只要你愿意让他们帮忙--
那是我的仇,毋需假手他人来报。楚樵的语气似乎彰显半点商榷余地都没有。
这会儿换花绮一脸的错愕了。或许我如此的提议,是稍稍伤了你自尊,可这毕竟是最务实的做法--
我说了,那是我的仇,不会让他人插手。他粗声粗气的重复,并将壶中最后一口酒灌入侯中。
花绮心乱了,也没辙了,只剩气急。是!是你的仇,你毋需假手他人,可我的情呢?难道你就忍心辜负?她咄咄逼问,但他却只是淡淡的看她。
花绮一向烈性,这一气急,跺脚顿地并不稀奇,可没想到她竟以手当槌,痛击一旁的白桐树出气,令楚樵不觉心痛。
别,会疼!他一把揪住她已红肿的一双柔荑,妳这自虐狂!他终于再也不能无动于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