展皓垂眼靠在椅背上,一会儿抬眼跟莫愁对视一瞬,沉默不语。仇子晴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,这才拿起杯子慢慢地喝干茶水,用手帕轻轻地擦着嘴角道:“子晴不是这个意思,”说话间,她一双氤氲的大眼睛不紧不慢地抬起来,眼神里悄然浮现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固执情绪,“只是两年前,展老板推脱婚事的说辞太过决绝,让人实在不觉得温柔到哪儿去。”
对面坐着的枯叶听到“婚事”这个字眼,脑子里瞬间有些打结。他是听说过那个马清韵想嫁给展皓没错,但这个仇子晴……她怎么也跟展皓有瓜葛?
这个混蛋,究竟欠了多少情债?
想到这儿,枯叶忍不住把头抬起来一点儿,拧着眉鄙视地对着展皓翻了个白眼。一直看好戏的仇朗行注意到他的表情,脸上的笑容瞬间加深了,颇有些得意地看向沉默不语的展皓。他姐姐可不是任人搓圆捏扁的角色,你让她吃一次亏,虽说不一定会锱铢必较地还回来,但她到死都会记在心里,哪天见着机会就翻出来膈应你一下。
现在,展皓的脸上虽然没有表情,但仇朗行可以肯定,这总是波澜不惊的货,今天绝对被膈应到了,还是在他最在乎的枯叶面前。
啧啧啧,这就叫自作孽,不可活啊。
一直到宴会开始之前,枯叶都冷着脸不看展皓。二楼三楼的客人都已经陆陆续续地往一楼的大厅走了,展皓自然也带着他们起身下楼。枯叶跟着崇莲一言不发地拖在最后面,倒不是说怎么在意刚才仇朗行说的话,他就只是觉得,展皓这人怎么这么讨厌,这么不讲情面,这么不识抬举。
温柔的不喜欢,乖巧的不喜欢,刁蛮的不喜欢,可爱的不喜欢,稳重的也不喜欢——你说一个人怎么能挑剔到这个程度?自己条件好就了不起啦?呵,得瑟不死你!
枯叶腹诽是这样腹诽着,但他也没细想,明明这种四处逢源的人是他最讨厌的——比如说展昭,比如说白玉堂——可为什么自己还在人家身边待了三个月呢?
哎,佛曰,不可说,不可说。
走到一楼时,大厅里所有的桌子都已经被坐满了。展皓站在楼梯边慢悠悠地扇着扇子,也不急。不一会儿,刚才那个老仆人就忙不迭地跑了过来,点头哈腰地给展皓带路:“展老板,莫老板,给你们留了桌子。来来,往这边走。”
一行人悠悠荡荡地走过去,几乎横穿了整个会场,一直走到了离主台最近的地方去。所有的宾客们都扭脸看着他们,眼神里多多少少夹杂着些敬畏或者嫉妒。还有一些或明或暗的眼神,里面流露出来的……是恐惧。
对于未知的、难以掌控的东西,大多数人是心怀恐惧的。从决定暴露自己的某些能力开始,展皓就已经做好了被人当做异端的准备,所以此时被这么多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,他心里也没有感觉到什么压力。不过他已经很久没有被这么多人同时注视着了,这种宛如千夫所指的场面,让展皓觉得……有一点久违。
但是并没有兴奋。
他敛着眉眼收起扇子,不紧不慢地落座在正中央的座位上。狄德庆给他留这么个位置,说实话,无疑是向众人宣告接管人之位已非他莫属。与其说这是将他众星捧月地拱出来,倒不如说是让他成为了众矢之的。现在在座的人,有惧怕他的,有憎恨他的,也有想置他于死地的。这个位置便于瞄准,倒是真真方便。
想着,展皓不禁哂笑一声,但碍于周围人太多,他又敛着眼帘稍稍掩饰了一下表情。对面,莫愁正打着扇子给仇子晴扇风,无意间看到他的神情,手里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。他在想,这邪性难懂的男人是不是在打谁的主意?这时候,身后一双手不轻不重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,一个有些苍老,但又中气十足的声音响了起来:
“莫贤侄,好久不见了啊!”
莫愁转脸一看,见是狄德庆带着两个护卫正站在他身后,脸上笑眯眯的。他也露出了一个笑,伸手扶着仇子晴一齐站起来:“狄叔叔,好久不见,近来身子可好?”
“好着呢好着呢!”狄德庆高兴地拍着他的肩膀,一会儿转眼看向温润的仇子晴:“子晴啊,气色不错嘛,莫小子把你照顾得挺好啊!”仇子晴微笑起来,轻轻蹲身做了个万福:“谢狄叔叔关心,子晴过得很好。”
“那就好了,什么时候孩子出生,满月酒一定要请我去吃!我包个大红包給他!”说完,他朗声笑着又拍了拍莫愁的肩膀,随后摆摆手,慢慢地踱上了主台。
狄德庆一在台上出现,大厅里的人立即安静了下来,一个个目光灼灼地盯着他。展皓靠在座位上,眼神淡淡地收敛着,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。他抬眼往枯叶身上看,见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台上的狄德庆,似乎也没有什么兴趣。展皓悄悄地勾一勾嘴角,心里一瞬间涌出一股莫名其妙的高兴,连他自个儿都不清楚自己在高兴什么。
狄德庆站在台上,负着双手,眼神凝炼。他静静地注视着台下,似乎想开口说话,但突然又忘了应该说些什么。台下的同辈后辈们都紧紧地盯着他,宜兴郑家的,嘉兴黎家的,通州乌家的……全都盯着他。他的眼神与他们一一对上,然后又一一错开——想看的终究不是他们,但又终究不敢跟那个人对视上。
他知道在那一桌上,距离他最近的地方,那个人正不屑地盯着别处。那个人是这样,他教出来的少当家也是这样。但就是这样一门低调内敛的人,却最中他的意,最吸引他的心神。
第83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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