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经,岑离想用自己的关心让二弟宽心一些,开朗一些,但始终没能成功。他曾叮嘱岑经,说,要是大哥有一天不见了,你得好好看着你哥哥,他这个死性子,小心被别人利用。幼年的岑经虽然不喜欢这个二哥,但还是勉强答应了。后来一直到岑离死去,枯叶却依旧没有改变那死心眼的性子,反而还狠心地将自己抛下,一个人扎进了凶险的江湖里去。
所以,岑经实在是很好奇,那展皓究竟有什么能耐,能让自己这个二哥卸下了心防,老老实实地跟他在一起,还心甘情愿地屈居下位。之前听见江湖上有这些事儿在传,他还不怎么相信,后来问了展昭,到这里又看见枯叶抱着方秋,脸上一副平心静气的模样,他才慢慢觉得有些玄乎。
展皓,如果我的测算是真的,如果那个人真的是你……岑经眯起眼睛,之前的痞气倏然收敛,转而流露出了一股高深莫测的气质。他三两下吃完饭,放下碗筷,对着季棠玉珂微笑着道了句“慢用”,随即站起身,不紧不慢地也走出了饭厅。
季棠静静地扭头望他,心里总有一种奇奇怪怪的预感。倒也不是不祥,就总觉得,这个岑家老幺,似乎没有岑大哥预料的那么来者不善。
第二天吃早餐,枯叶坐在饭厅里抱着方秋给他撕包子。这小娃还挺奇怪,爱吃肉包子,喜欢葱花那个味儿,但却不吃葱花,于是枯叶只能把包子撕开了,帮他把葱花末一点一点挑出去。岑经起了床,打着呵欠走到饭厅里,看见这个画面,心里止不住还是觉得不习惯。如果他的二哥真有关心人的天赋……当年他可没看出来,难道说年岁长了,所以性格也渐渐变得平和了?
坐到枯叶旁边,岑经自己盛了一碗粥,随后也拿了肉包子吃起来。枯叶垂着眼不看他,依旧自顾自地挑葱花,倒是方秋不大高兴地挑眼看着岑经,似乎在记恨他昨天对自己的挑拨。岑经不慌不忙地吃了一个包子,眼睛睨着他,里面满是悠然。一会儿枯叶用包子皮裹着挑好了的肉馅塞进方秋嘴里去,小家伙就一边嚼着包子,一边继续恨恨地瞪他。岑经有些乐了,说:“你个小家伙,吃东西还忒讲究了,有这么折磨人的么。”
方秋听了不禁生气,鼓着脸收回眼神,小声地反驳一句:“又不折磨你。”
岑经一听,这回是真的乐了,坐直身来靠近他脑袋后面,低声地说:“烦人的小孩是要被扔掉的哟,小心你面具哥哥哪天不要你了,你哭都没地方哭去。”
“岑经!”听他胡言乱语地这样说话,枯叶有些忍不住了,也怕方秋胡思乱想,就低声喝了他一句:“你闭嘴,再胡说就滚出去!”
“哎哟,”岑经笑笑地举起双手,做出一个后怕的投降姿势,“二哥,别这样骂我嘛,我会难过的呀,人家现在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呢。”
枯叶冷眼看着他这副做作的模样,忍不住咬紧了牙关。方秋有些无措地坐在他怀里,总觉得有点儿风雨欲来的架势。一会儿枯叶把他抱下地去,拍了下小家伙的后背,让他去找别人玩儿。方秋手里还攥着半个肉包子,走两步回一下头,看见枯叶冷冷地瞪着岑经,气氛有些剑拔弩张。
岑经脸上笑着,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。说真的,枯叶现在拿这个弟弟没办法,论武功比不上,计谋就更不用说了。他天赋不如岑经,更别提这小子还有家传的绿眼珠,迷惑他是随时的事情。眼前的弟弟依稀还有着小时候顽劣的性子,但更明显的,是日益游刃有余的十拿九稳气质。他不敢妄动,因为只要岑经愿意,他几乎能控制这一整个宅子里的人。
所以,瞪到最后,枯叶也只问出了一句:“你到底来干什么!”若是记恨寻仇,那么就干净利索点儿,别在这儿费这么多无聊的口舌。
岑经自然知道自己二哥的话中话,他觉得有些无奈——原来过了这么多年,枯叶还是这个样子,总是以最大的敌意来思量自己的举动。他脸上露出个淡然的笑,一会儿坐直了身子,不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,低沉着声音道:“我想见一下展皓,听说他掌了江南商会,这些天在苏杭一片忙着,没人引荐还见不着面。二哥,你是他心头肉,不如,你给我行个方便?”
一听他说要见展皓,枯叶的全身都条件反射地绷紧了,精神也立刻警觉起来。他不想岑经去见展皓,他有些怕,岑经夺走过他太多东西,枯叶不知道这是否是他的一个爱好,又或者说习惯——他见展皓干什么?自己想不出有什么正当的理由。
“我不知道他在苏杭哪里,你要见他,自己去找。”冷眼看着岑经,枯叶站起身,静静地摆出了送客的姿势。岑经却坐着没动,脸上还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。他无所谓地摊开手,好似不在意地道:“行吧,那我就自己去,到时候单独见了展皓,说了什么话,你别惦记就行。”
枯叶盯着他,咬着唇,越发觉得不舒心了。岑经知道他的软肋在哪儿,即使多年未见,他的直觉却依旧敏锐。两人一笑一冷地僵持着,一时之间都不说话,气氛十分凝滞。这时,方秋拖着季棠在门口慢慢露出个头来,眼睛巴眨巴眨。他们刚才说的话季棠听见了一点儿,知道岑经想去见展皓,但不是很清楚为什么枯叶不答应。其实小姑娘对岑经的感觉挺好,虽说他表现得有些吊儿郎当的,确实挺棘手……但丢给展皓正好。
“岑大哥,”听了一会儿,季棠拉着方秋从墙后走了出来,看着饭厅里剑拔弩张的两人,不紧不慢地道,“那个,其实少爷一直有信儿来,告诉我他到了哪里。前两天他从镇海卫回来了,最近会一直待在苏州,估计都在珑柏居。他也希望你去苏州呢,刚好岑先生想去见少爷,你就带着他去吧。”
“就是嘛!”听了小丫头这话,岑经愈发眉开眼笑了:“二哥,你就带我去嘛,有你带着我,我也好蹭吃蹭喝啊。”
枯叶抿着唇,忍不住苦大仇深地瞪住季棠,眼神里有些埋怨。季棠笑眯眯地看他一眼,方秋靠在她身边,眼睛也亮亮地巴眨巴眨。两人其实都觉得岑经难对付,但是用不着怕,他们有展皓压场子呢。枯叶从季棠眼睛里看出这个意思,心里不禁觉得郁闷——为什么什么事儿都要叫展皓来解决啊,他自己对付不行么?但看着岑经似乎算计着什么的眼神,好似自己不跟着去,又真的会吃亏……思虑再三,他垂着眼,还是咬着唇答应了。
“好,你想去见展皓,我就带你去。收拾东西,等会儿就走。”说完,枯叶冷着脸,转身走出了饭厅。岑经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,挑挑眉,戏谑地吹了一个口哨。他眼里含笑地看一眼季棠,悠悠然地说:“姑娘深明大义,真是谢谢了。”
季棠眉毛一挑,眼神有些似笑非笑的。她手里抱紧了方秋,淡淡地道:“不用谢我,等到了苏州,你就不会觉得我深明大义了。”
常州到苏州不过半天路程,天气湿润凉爽,微微有阳光。一路上岑经策马紧追着枯叶,撩他说话,但枯叶一直冷着脸不搭理他,还不停地催促马儿把他甩开。两人就这样你追我赶,下午申时初刻就到了苏州。
第177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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