暗渡陈仓,孟揭扯了下嘴角:“你想得挺复杂。”
话落,也一副落你招儿的样子,把手里盒子往前一推:“戴上。”
盒子上还残留着孟揭的温度,躺在手心里,像另一种延时触碰,她若无其事打开,戴上眼镜。
而孟揭此时绕到了桌后,从抽屉里取出个类似游戏手柄的东西,摁了两下,投屏出现轻微的闪动,随后一分为二,左侧是晏在舒的学习报告,右侧是晏在舒的实验模型。
“……”
孟揭竟然把它做出来了。
只是帮晏在舒捋过1/10的数据,他竟然就能把一个粗制滥造的实验模型搭成半成品。
晏在舒静了会儿,默默把眼动追踪和屏幕场景调试好了,乖驯地看孟揭:“师兄我准备好了,请问可以开始了吗?”
论起吵架晏在舒比谁都刚,论起抓学习机会晏在舒拐弯拐得比谁都快。
孟揭真就对着报告,开问了。
“名字。”
“……孟揭你不要得寸进尺。”
孟揭闲闲给她个眼神,那意思是,是了,得寸进尺怎么了?是谁先在付老师跟前装不熟,我刁难你了?这不正常走流程么?
晏在舒闭了下眼,再睁开又是云淡风轻:“晏在舒。”
可那恨不得把孟揭咬一口的意思,谁都听出来了。
学习报告签字前,都得让学生口述一遍在这一周内的学习主题、具体内容、收获与疑问,晏在舒语速不急不缓,咬字清晰,开口后就进了状态,当真把孟揭当作了导师,顶多是个问题尖锐点、切入角度刁钻点的导师。
而她这一周也不是白来,跟孟揭的一问一答也还算流利,态度也还算端正。
问答结束后,照例该是签字环节,但孟揭手里转着笔,问了句:“你自己做的呢?”
他指的是实验模型。
晏在舒顿了一下:“在我的设备里,如果需要,现在登陆内网就可以看到。”
“你把模型传内网了?”
“是,”晏在舒迟疑片刻,“违规了吗?我知道不能下载与实验课题有关的内容,没说不能上传,我的临时编号上面也有上传权限,所以想留给师兄师姐,应该……能有点儿用处。”
“没违规,模型你自己留着,”孟揭淡声说,“对他们没有多少参考意义,如果连基础数据都弄不定,就不要往二期实验室上。”
晏在舒慢吞吞地喔一声,眼神却不轻不重地往孟揭身上放。
孟揭在签字,但他立刻注意到了这阵沉默:“还有什么问题?”
好像时刻都把注意力落她身上一样,晏在舒弯了个笑,是个又轻又坏的样儿:“原来你对我还算温柔的。”
嗯?笔杆一下子卡在他手指间,孟揭抬头,指一下屏幕:“继续,再把计算过程讲一遍。”
***
抛开不是那么令人愉快的开始,以及不是那么令人愉快的过程,结果总归是好的,孟揭在学习报告底部签上了字。
“谢谢师兄,不打扰师兄,师兄再见。”晏在舒站在桌前,眼巴巴看着那张报告,就等着签了字下楼。
孟揭签了字,两指摁着纸页往前平移,在晏在舒伸手来拿时,仍旧没有放开。
“眼镜。”孟揭提醒她。
哦,对,晏在舒说句抱歉,随后摘下眼镜,轻放在桌面,然而孟揭仍旧没有松手,晏在舒在短短的距离里抬头,这么一撞,就直勾勾撞进了孟揭眼里。
空气里浮着电子设备的特殊味道,温度低,湿度也低,左侧投屏显示播放完毕,3d全景的实验模型无声旋转,晏在舒挨在桌边,跟孟揭一站一坐,高低对视着,而她的手指也已经不知不觉摁上了报告,薄薄的一张纸承受两种力道,绷得平直,上边投着两枚下巴的影子。
这个角度,这个距离,可以清晰地看到她鼻梁连到颧骨位置压着一道红印。
新鲜的,让人产生不必要联想的红印。
她不戴眼镜的,那副实验室专用眼镜是按孟揭的需求定的,对她来说太重,太大,所以不但压出了红印,连那细细的凹痕都清晰可见,而她肤色又白,不似他这种混血式的单调的冷白,而是那种富有生命力微一出汗就会泛红的润白,所以这痕迹横在她脸上,就像划下了一道界限。
往上的眼睛里写满挑衅。
往下的嘴唇饱满,似乎还呵着台风天时若有似无的气息。
空调风在室内循环,带来她发丝间的味道,闻起来有点儿香,那香是洗发液和身体的混合,有时候会残留在冰箱边,有时会萦绕在杯沿,有时会渗进抱枕和毛毯里,而孟揭这幅脑子,打小受的是思维训练,长大做的是理论研究,长期处于高速运转状态,他只要嗅到这味道,就会不可避免地在脑子里构想出各种各样的场景。
想到她倚在冰箱边喝水的样子;
想到她握着水杯,被渗出的水迹打湿手心的样子;
想到她整个缩沙发里,懒洋洋地抽书翻看的样子。
他时常受此困扰,所以偶尔不耐烦了,也会用清洁剂把那些味道剥离。
但晏在舒总是无孔不入。
就好比现在,晏在舒跟他高低对视着,那味道再次呈现出一种若有似无的包围感,眼神更过分,玩儿似的,又有半分认真,沿着他眉骨和鼻梁缓缓移动。
孟揭就知道她又来了,又开始了,又想不知死活地试图侵入他的领地,而如果他稍有反应,她就会跑。就像台风那天。
这个人没半点真心,也没半点良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