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甘赏他个眼神,方歧捂着嘴又坐回去了。
晏在舒毫无所觉,她打开手机,滑向那个没有回复的聊天框,昨天23:45的发送时间就静静躺在上面,手心烫。
她打出一串字:【你是不是挨处分了?因为带我看那段录影?】
手机始终很安静,开了免打扰的学生群在一个个报平安,报位置,孟揭仍旧没回复。
她又翻开通讯录,找到家政阿姨,要到了孟揭的手机号,一个个数字敲下来,指头悬在屏幕上空,悬在那枚绿色的拨号键上空,两秒后,传出“嘟”声。
这时候已经管不上是不是更高端的手段了,因为晏在舒实打实地得了好处,实打实地看到了五年没见的父亲,她和孟揭斗归斗,拉扯归拉扯,如果他因为这件事受到处罚,急于弥补的愧疚感会在这一瞬间压倒那点儿胜负欲,压倒她心里若有似无的古怪情绪。
电话在五秒后接通。
“是我。”晏在舒声音有点干。
“嗯。”电话那端很安静。
“你在家吗?”她先问。
而孟揭回:“要帮你收拾行李吗?”
晏在舒没呛回去:“那就是在实验室,我去找你,方不方便?”
“不方便。”干脆利落。
晏在舒条件反射产生的那些尖锐回应在喉咙口紧急刹车,是想到孟揭因为她受了罚,写了检讨,又在她这挨了两天脾气,有情绪也是正常的,她斟酌着措辞,在一片沉默里说。
“要不……”
“三点半。”
两人同时开口。
孟揭顿一会儿,紧接着就开口:“三点半后,你直接上16楼,走东门电梯,密码9527。”
“行,”晏在舒扭头跟唐甘说,“你把我放在……”
话没讲完,唐甘那张料事如神的笑脸和车窗外的实验楼轮廓悉数进眼,唐甘停车,朝她别一下脑袋:“去吧朋友。”
“嗯嗯,三点半呢,”方歧是真心实意的,看了眼他的小天才手表,“现在已经三点二十八分啦。”
“对呀,”唐甘逗趣儿似的,“怎么偏偏是三点半呢,怎么时间给这么紧呢。”
方歧认真琢磨:“孟揭没看手表吧。”
“是的呀,”唐甘吊儿郎当地,“还能有什么原因。”
晏在舒笑眯眯地往她嘴里塞颗薄荷糖,在唐甘一叠声抽气时下车关了门。
***
东侧门的电梯晏在舒没走过,但人确实少,晏在舒径直往上,电梯就没中途停过,出了电梯,16楼走廊里也空空荡荡,不知道是周日休息的关系,还是大家集体开会去了,她走到那扇熟悉的门前,停下脚步,抬起的手突然有点儿犹豫。
上这来干什么呢?
嘘寒问暖,假了点。
往高层解释,孟揭不一定领这个情。
没等她思绪打第三个转,眼前的门栓“咔哒”一弹,门缓缓打开,直接切断了晏在舒的退路。
孟揭还真在里边。
穿一身制服衬衫,还别了奥新的黑色肩章,就坐在满墙书架前边,架着手臂,转着笔,跟前放一沓纸,看起来像在写东西,一打日光在他手边流连,没分走他一丝一毫注意力。
可能是晏在舒在门边站的时间久了点儿,也可能是他写完一面顺带翻页,孟揭抬了下眼:“电话里讲的什么事?”
晏在舒不答这个,她反手关了门,关得干脆利落,那“咔嚓”声重重响起来的时候,孟揭朝她看第二眼,这一眼落得有点久,往她带着薄妆的脸上,往她裸出的肩骨皮肤上。
晏在舒没注意到,她反问:“你昨晚找我什么事?”
“那是昨晚的事,今天不提。”孟揭继续写下一行字。
“你被处罚了吗?”晏在舒不跟他绕来绕去打太极,直接问了,“写检讨了?因为带我看那卷录像的事儿。”
“处罚没有,检讨写了。”孟揭转了一圈笔,看她。
还真是。
在研究所时那些昏暗的光影和晃动的视频画面,还有付老师那句“回头我会让他写检查的。三千字够吧?这小子确实太不像话,吃个通报批评也是应该的”,一并挤进脑袋。
她不傻,知道这些事情存在因果关联。因此,类似“吃人嘴短”的心虚感立马涌上来了,但孟揭的神态太镇定,搞得晏在舒心里那点儿柔软的情绪无处安放。
“那你昨天找我……”晏在舒脑子里的软话到嘴边,就变成了惯常的调性,“是想让我督促你写检讨吗?”
说完晏在舒就默不作声看孟揭,孟揭也看着她,短暂的对视后,又各自错开。
日光还是强烈,可穿过玻璃之后就被剥掉了炽烈的外衣,剩下一层柔软的光衣,绕在孟揭指间,也投在他勾起的嘴角边。
晏在舒也撇开头笑。
是暗流涌动两天之后破冰似的笑,忍不住了,没什么办法似的,就觉得这人这么欠呢,这么要人哄呢。
写检讨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吗?只要想瞒,孟揭能瞒得滴水不漏,但偏偏没瞒,偏偏由实验室同伴的嘴里漏了出来。
一个凭着“撞见男朋友约女性朋友吃饭”这事儿拿捏他情绪,一个将计就计反激她露马脚,可晏在舒这样沉得住气,甚至可以主动弃权,夏校结束说走就走,摆出“事了拂衣去”的豁达潇洒,于是孟揭只能追注,他也厉害,也豁得出去,用一张检讨把她又拽了回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