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太太僵住了,拎水壶的手也抖起来了,血压狂飙,脑子被手心手背都是刺几个字占满,气冲冲扭眼一看,俩兔崽子早跑进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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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家的日子就是闹闹哄哄。
一夜雨落风啸,隔天早起倒有一轮柔白的太阳贴在天边,路面湿透了,在晨曦下反着细细的微光,蜗牛爬过花坛,孟揭说要接她,但她看着气温和路况,六点刚过就给他打了电话,让他别来了,“跨半座城过来,再跨半座城到学校,大冷天的,这么折腾干嘛呢。”
明明他自己到奥新的通勤时间才十分钟,可能都不到。
孟揭根本不应她这句话,只说:“我把那本书捎上了,一会儿你要吃点什么?”
这油盐不进的样儿,晏在舒挺气的,气完又笑,没办法了,给他发了个实时定位,表示真的已经出了门往学校去了,这才把他哄回去。
就这样,祖宗还不大高兴,明显有情绪了,说晏在舒是在干扰他做事的节奏。
“昨天准备返程那会儿,你就在打喷嚏了,以为在浴室我就没听到吗。”
孟揭车速缓慢,在电话那边回:“可我挺想你的。”
晏在舒就笑,笑了会儿才说:“那我晚上去接你。”
这句话把他哄好了,一路电话没挂,孟揭那边估摸着也进了办公室,话筒那边偶尔传来声音,有他和同事的问好声,有输密码的滴滴声,还有纸页翻动声和钢笔在纸上快速书写声,一点点的白噪音让晏在舒心情平缓,到了校停车场才把电话挂断。
恋爱是不是这么谈的?
如果是这么谈的,那她竟然也挺喜欢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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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进学校,老徐提前发了分组通知,把同课题的学生归为一组,上课地点从教学楼挪到课题中心,伴随一夜秋雨,气温低了,课题任务也紧锣密鼓地下来了。
忙得团团转。
恋爱产生的粉红泡泡被一道道公式打破,顾不上孟揭,也顾不上去想裴庭那小子有没有暗地里搞事,一抬头,小教室里的时针就往前跑一截儿,一抬头,又跑一截儿,等一天的进度完成,周围的同学一个个揉着脖颈,都说这是“偷时间的小屋。”
天黑了。
云团破开的缝隙里,夹着一把月光,柔柔的,晏在舒是把车开出了一段儿才记起孟揭,又心有余悸地从前边掉头回转,给孟揭打电话,带过“迟到”这事儿不提,拐到奥新时,那祖宗就站在楼前等着她。
遥遥地,她停了会儿。
那么高挑的一个男生,穿着件有厚度的米色毛织外套,肩背挺阔,垂着头,发丝在风里扬起,看着帅气又干净,他正看手机,手部动一下,她搁在座位上的手机就震一下。
她划开手机拍了个照,才搁回去,在物理部楼前打个弯,停在楼边不起眼的小道,开了双闪,半分钟后车门被拉开,一股冷空气和孟揭身上的味道一起拍进来,孟揭没往里坐,第一句话就是,“下车。”
后来真就下车了,方向盘牢牢控在孟揭手里,他另一只手就牵着晏在舒的,晏在舒看了他半晌,没法子似的嘟囔了一句。
“needybabygreedybaby。”
孟揭不予置评,把手牵得理直气壮。
天冷,俩人到面馆里喝了碗羊汤,吃了碗面和馍馍,吃饭间隙,他的电话和消息就多,大部分还是些祝贺的话,推不掉,还得跟对方寒暄两句,还有些物理界的前辈,发来邮件跟他探讨论文相关的内容,这些他都一一回得特别认真,后来晏在舒看他接着电话还要回邮件,手机都发烫,就抽出了自己的平板,推过去。
孟揭一边不间断地跟电话那端的老师讲话,一边划开平板。
屏幕亮起,显示出需要输入四位数锁屏密码,孟揭看她,晏在舒喝着汤,伸出只手,收拇指,慢悠悠地晃了晃那四根手指头。
孟揭就懂了,熟练地输着密码,嘴边勾起点儿笑。
吃过饭后,孟揭开她那辆车送她回碧湾,还有些需要回复的邮件都在她的设备上,偶尔跳出来件提示,她讲给孟揭,孟揭就跟她说回什么,她再给麻溜地回回去,配合得天衣无缝。
到家时,孟揭仍旧把车停在离她家三四栋外的路边树下,晏在舒临走时问他:“平板还要不要用?”
“不用。”孟揭也解了安全带。
晏在舒抱着平板和开了拉链的书包,一脚踩下车,寒风携着枯叶一卷儿扑来,她捂一下眼睛,包里的笔记本和笔袋就哗啦啦跌了下去。
左侧车门一响,孟揭下了车,三两步绕过来,把她腰侧一拍,“我来。”
东西捡起来后,拍了拍,整整齐齐搁进晏在舒书包里,“走吧。”
走……吧?
而后真就晏在舒走一步,他也悠哉悠哉在后边跟一步,深秋的夜里,空气中还有草叶泥湿的腥气,温度很低,湿度却高,路灯的熏黄光阵笼罩两道身影,他们走在树荫底下,一前一后隔着半个身位,呼吸轻。
两百来米的路程,好像一两轮呼吸就到了,晏在舒看看人迹罕至的路口,朝他摆摆手:“我进去了啊。”
意思是别送了,怪黏糊的。
“去吧。”孟揭仍旧揣着口袋,朝她抬一下下巴。
行吧,爱看看吧,晏在舒抬手机,在门口晃一下,门“滴滴”往里一弹,她单肩背着书包往院里走,走没两步,身后小院门开始自动关闭,她在这时偏过半颗头,脚步顿住,而前方大门敞开,阿姨忙忙碌碌的身影在灯光中来回晃。
晏在舒顿了两秒,忽然回过头,“啪”一下止住了门关停的趋势,因为步子迈得太大,针织帽滑落一半,长发顺着肩臂落下来,轻轻晃,而呼啸而过的寒风里,孟揭竟然还站在门口,她朝他弯弯手掌:“过来。”
孟揭抬下眉,往前两步,被晏在舒单手拽着衣领,拉下来,扎扎实实地亲了一口,又像招寝的小皇帝一样,朝他摆摆手。
“行了,你走吧。”
谢恩吧。
孟揭听出这层意思,笑了笑,嗯声,也就走了。
“反了。”晏在舒戳戳来的方向。
但孟揭抬手,指一下相反方向:“我也回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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