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情反被无情伤作者:季莹
第26章
可……家有家规、国有国法,我皇叔一向仅守典制、勤政爱民。况且,他是受百姓推崇的有道明君,身为升平盛世的统治者,他万万没有滥杀无辜的理由啊!尤其你们楚家和皇室似乎素无渊缘……说到此处,花绮不由得噤口了。
她又怎能肯定楚氏一族和皇家没有渊缘呢?她对天漠的了解,仅止于楚阿爷、阿奶随口拾缀,而二老几乎从未谈及楚家的过往……她这才发现,对天漠,她实在是所知有限啊!
好的是,天漠似乎也觉瞒之无益,他改为仰望弦月,娓娓地说来,我爹名叫楚隶,本是家有薄产,急公好义的寻常侠客,因无意间救了当今圣上一命而受到器重,官拜御前护卫。御前三品带刀护卫……是多少人求不得的肥美缺啊!
一夕之间,我那平凡的爹,成了穿金戴银镶玉的大红人,而咱们楚家,也因为一人得道,鸡犬升天,繁荣鼎盛了起来。可叹那样的深宫内苑,本就勾心斗角、危机四伏,更可叹的是我爹那人,总一副直心肠,非但不懂得拍马逢迎,更不懂得汲汲营营,其是非观里仅有黑白,没有灰色地带,也因此,君子没遇上几个,小人倒是得罪不少。
偏偏他又伺候了个只知道听涂说,不懂得明察秋毫的主子,后来干脆辞官返乡,原想淡泊名利、远离富贵,却没想到还是难逃小人的暗算。
他握紧双拳,抿紧唇,脸上难掩愁苦与悲愤。可知晓,那日带头抄我、灭我楚氏一门的是谁?就是妳叔父内院的副总管毕公公毕恒!他领着一批身着夜行衣靠的大内高手,没有任何具体的理由,只说奉命来取几个楚家人的项上人头,也不管遇上的是手无寸铁的妇孺老弱,见人便杀、逢人便砍,一口气诛杀我楚氏几十余口人……
我亲阿奶、父母,一双弟妹皆魂断彼时……时隔多年,如今回想起贼人们凶残嗜血的模样,仍令人不寒而栗。毕恒应该是妳叔父的心腹亲信,他职司干清宫。
你肯定……是毕公公?
极肯定!案发那夜,就在阿爷带我逃离家门前,凑巧听见杀手之一漏了口风,喊了一句毕公公,我至死都难忘一径强调奉命来取几个楚家人头那阴阳怪气、非男非女的声音,我更确定的一点是,毕恒铁定与仇家帮有所串通!
不知妳还记不记得,妳初次被抓入仇家寨时,曾有一群举止诡异的男子入寨,据大傻探得的情报与我后来的查证,那群人就是毕恒培养的祸害,毕恒透过那群人来与仇家勾挂。
而两群人的目标是如今送到妳阿玛手中的那批证物,那些都是毕恒残害忠良的罪证,一旦公开,谅那毕恒有十条命也不够偿!也幸亏于大人配合,咱们早一步行动,物证没有流回毕恒手里,否则后果堪虞。
不对、不对,若依你所言,我皇叔下令诛杀你楚氏一门,而毕公公又和仇家帮有勾挂,那么不就等于我皇叔和仇家帮也有牵连?不,我不信!对那些祸国殃民、涂炭生灵的人,我皇叔一向是深恶痛绝的,所以,对于你的指控,我不服!
花绮是真的不服,她的叔父即使称不上宅心仁厚的圣贤,可也贵为一国之君,岂有与乱贼勾结,残害自己臣民的道理?而花绮不愿信服楚樵;所言的另一个原因是,一旦她赞同了楚樵的说法,他俩,今生今世想相依相守的希望,更是比海市蜃楼还渺茫、还虚妄了。
楚樵被她激烈的驳斥,先是苦笑,继之强调,我早说过,他贵为一国之君,即使要命令平波起万丈,也没啥为难的。我亦说过,自己的仇,除非自己报,又岂敢仰仗任何人。
你……意欲如何?
还能如何?楚樵毅然决然的盯住她的目光。以眼还眼、以牙还牙、血债血偿!
瞧他坚决的,抱着必死决心的神情,花绮心一慌、腿一软,脑袋里霎时空空荡荡的,什么也无法想。那……咱们的枕席情、同心梦呢?是否当真只能任惆怅、任凄凉、任断肠?
花绮惶然的模样,教楚樵不由得眼眶生出剌痛感。原谅我,三格格,天可明鉴,我多喝望能与妳共结缠绵连理枝,与妳朝朝暮暮,锦瑟华年同度,可若妳了解我,定当明白,即使东风绿遍江南岸,我亦难逃西风愁起绿波间,此乃宿命。血海深仇若不做了断,料我此生定侵扰不宁、苟且难安。楚樵说得婉转,但眉宇间却泄漏出生何欢,死何惧,生死又何须算计的执着。
又见他壮士断腕、义无反顾的神情,花绮忽然明白那种虽九死其犹未悔,不犯琢磨、不层绸缪的心境,同时,她也幡然了悟,她想与他死生契阔的心情是那般浓烈、那般坚定!
作为一个行侠仗义的侠客是不容易的,身为一个背负血债的侠客,道途更是艰难,而既自认为侠客的红粉知己,她焉有不成全他尽节尽孝的道理?
想通了这一层,花绮不仅对楚樵再无怨慰:心情也变得祥和宁定。谋策好如何让你的仇敌血债血偿了吗?花绮平静的问道。
楚樵亦不讳言。近日有几位前朝的反清人士与我联络上,他们指点我入宫刺杀乾隆的溪径,我想,距我索债的日子应是为期不远了。
花绮点点头,神情里亦无赞同、亦无反对、亦无置评、亦无风雨、亦无晴。如此说来,咱们只能将长相厮守的想望托付来生了。她沉静的轻喟。
他倏地走近,紧握住她的柔荑。他早看穿她终会故作无谓、假扮坚强,但她越是如此,就越让他揪得愁肠百转,无法心安。
可问题是,他又能怎么办呢?一边是家恨,一边是儿女情长,拋舍哪样,都让他心伤。是啊!静候来生吧!期待来生,他俩能无仇、无恨、无负,能朝朝共暮暮。